1949年最后一批船撤往台湾的时候,父亲拉着我和母亲往码头上跑。那天晚上到处都是人,大家都很慌张,听得见很远的地方传来枪声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刚到德胜路的时候,母亲就跑不动了。她把值钱的东西全部给父亲,让父亲背着我先跑。我趴在父亲的背上,不停问他:“妈妈会追上来吧,妈妈会追上我们吧?”父亲直喘气,一直跑到码头,都没有回答我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父亲到处问在哪儿上船,有个女人蹲在地上哭,说只有当兵的才能上船。父亲就发疯一样往前挤,我一边哭一边帮父亲扯旁边人的头发,竟然就这样挤到了最前面。眼看两个当兵的就要把梯子收起来了,父亲一把抓住梯子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父亲一只手牵着我,一只手抓着梯子。他求当兵的带我走,说把钱全部给他们,自己可以不上船。我吓坏了,扭头去看母亲有没有追来,再一回头,就看到一个当兵的倒转手上的枪,用枪托一下子砸在了父亲的脸上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父亲的手瞬间就变软了。一个浪打过来,船往码头外一晃,多出一个缝,父亲就掉下去了,只剩手还抓在梯子上。又一个浪打过来,父亲就不见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一个月后,有人在收容所跟我说,母亲是被踩死的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每次看到打捞沉船的新闻,我都害怕打扰了父亲休息。我想,他一定会在某个沉睡千年的船上写一封信,托海里的鱼群带给我,只不过我一直没有收到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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